第三章
杯酒交错，华灯璀璨，2114届的欢送会如期地举行着，除了人们瞩目的焦点从朝月变成了夕象以外，一切没有任何改变。
朝月的世界没有变得更糟，周围的黑白安静下来，成了名副其实的静默画，美得让她想永远沉眠其中……如果他没有向她搭话的话。
“不来支舞吗？”
夕象还是一如既往地扬着没有表情的脸，他透亮的瞳孔中映出朝月同样的无表情。但无表情就是一切表情，旁人可以随意解读、任意指摘——在这个场合下，夕象的表情是挑衅，而朝月的表情是委屈。
朝月痛恨这种解读，但他向她伸出手的那短短几秒，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自己都不禁想要去这么解读，所以她的无表情土崩瓦解了，随之而来的是控制不住的泪水。
转身的时候，人们有没有发出声音已经不重要，朝月的静默画早就在夕象出声的那一瞬间就破碎了。
她恐惧、慌乱地逃出人们视线聚集的中心，途中撞倒了端着托盘的服务生、托盘里的汤汁洒了一身，也没有丝毫反应。她逃得并不快，却像是把所有声音甩到了身后，听不到任何人的叫唤。
直到“啪”地合上卫生间的门，朝月才停下来。洗漱台上的镜子里映着自己不认识的人，发丝凌乱、全身污点。
哭泣的声音溺死在喉腔里，朝月只能听到自己胸口抽搐着的呜咽，她一次又一次地捧起水花拍在自己脸上，却冲刷不掉泪水留下的痕迹。她试着放声大哭，毕竟这是在相当偏僻的拐角，然而巨大的声响却打断了她的深呼吸。
“什么意思，你！”
伴随着吼声，是另一个人跌倒的声音。朝月侧身门边，门缝里闪过夕象和四方季的脸。
“这是我想说的。”
刚刚因为一记重拳坐倒在地的夕象用手背擦拭自己侧脸的伤口，仍然扬着无悲无喜的脸。四方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，背后的灵能翅膀因为愤怒不受控制地啪啪作响，一部分甚至在拳头上凝结了薄薄的一层，上面沾着夕象的血。
“使诈赢了毕业竞技决赛很得意吗？别人看不出来，我可很清楚，E的骗术师！”
“哦？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。你居然知道啊。”
夕象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，却让盛怒的四方季感受到了寒意，仿佛那描绘笑容的脸部线条是无数吐着红信的毒蛇。它们散发着危险的冰冷气息，却让人移不开视线，因为被它们盘踞着的是鲜红的果实，那是能够诱惑神明堕落成凡子的神秘……
“你很清楚？”
随着夕象的话语到来的，是微小的疼痛感，这时候四方季才惊觉自己已经被毒蛇咬上了——夕象手中的餐刀抵在四方季的颈口，划开细微的的伤痕，却足够鲜红如果实的血珠流淌下来。而明明前一秒还坐倒在地的夕象，此刻却和自己并肩而立。至于自己本该展开防御的灵能翅膀，却凝固在了上一秒。
——自己竟然漏掉了一段时间！
“你清楚也没用。”
灵能翅膀躁动起来，条件反射地变化成锋利的形状，强行排除贴身的敌人，然而夕象已经和四方季错身而过，刹不住车的灵能翅膀把廊道拐角炸得千疮百孔——他又漏掉了一段时间。
“刚才你给我一拳的那幕我已经录下来了，配合现在这副场景，人们又有很多话可以说了。啊——至于你脖子上那道伤口，就给你留作纪念吧——我记得翼神的伤口是没办法痊愈的。”
四方季转身想追过去，但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只是目送他远去——刚刚刀口绕过自己的防御接触到喉咙的时候，四方季就已经输了——四方季明明知道夕象的视线有问题，却没办法不去注意。
迟来的疼痛感从颈口蔓延开来，并不是多大的伤口，四方季却觉得难以忍耐，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伤、尝受“疼痛”这种东西。四方季渐渐觉得，自己可以想象朝月在废墟中被侵略者划伤眼角的感觉，那种屈辱感附加鲜少体会得到的疼痛所融合的重压。
“这就是恐惧吗？”
“不，不是。”
只留给自己的疑问，却接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，四方季讶异地回身过去，看到了在这种情境下最不愿意看到的人——朝月倚着卫生间的门框，无力地笑，像在讽刺什么。
“这样的我们，真的有办法在前线活下来吗？”
四方季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下地往自己的太阳穴上撞，他摇头甩开那玩意，上去扶住朝月的肩膀，说让她振作一点。事实上他并不认识那么黯淡的朝月，但是不会发光的太阳就在她面前，或许也正因为她不会放光了，他才有接近她的机会。
“振作？算了吧——我真的不行了，怎么都好。”
朝月推开了四方季，视线低垂。
“如果连你珍视的、想要保护的人都把你推开；如果你一直都只是在自诩为保护者，事实上自己才是最不堪一击的弱者，你还能说这种话吗？”
朝月的视线抬起，落到了四方季颈口的伤痕上。
“疼的滋味怎么样？大少爷。他说要把刚才那些放出去给所有人看的滋味怎么样？你尚未知道的，恐惧的滋味，怎么样？”
仿佛这幅躯体已经不属于自己，朝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，只是看准对方的软肋狠狠地捅下去，然后享受淤积在自己胸口的那些东西流泻出去的**。
“在我们即将要去到的地方，还有那么多我们从未体会过的东西，而你仅仅只是败给我，就足够你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，这样的你还能……”
四方季的怀抱阻断了朝月的话，他紧紧地拥抱她，把她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胸膛，而意外地朝月没有任何反抗。
“改变有什么不好的吗？我从来不后悔自己改变了。如果我们都没体会过的话，就让我们一起去体会不好吗？”
久久地没有回答，朝月只是安静地屏息，轻轻地俯在他的胸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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